社交網絡的傳播,周末素來都是低谷,新浪微博也曾出具報告,通過數據證明用戶活躍度通常會在周三和周四達到高峰,而在周末以及長假,無論是企業帳號還是個人帳號,其整體發言頻次都有不同程度的降低。
但是另一方面,周末的時間線流速放緩,這意味著平均每條內容的停留時間都相對增加。所以,在專業的傳播公司竭力在計劃表里繞過周末這個黑洞的同時,有些從一開始就沖著“刷爆社交網絡”的內容設計,反而獲得了幾無競爭的感染空間。
從超級課程表創始人余佳文之于《一個90后把整個互聯網圈都激怒了》到“追氣球的熊孩子”NIKOEDWARDS之于《少年不可欺》再到微博營銷大號偉大的安妮之于《對不起,我只過1%的生活》,皆選擇了在周末發力,沖擊刷屏之勢。
事實證明,一個時常抱怨不得不忍受自己父輩親朋在朋友圈里分享低級雞湯的用戶,他很多時候只是因為從一片市井去了另一片市井,如果將同樣的一碗雞湯貼上葡萄酒的標簽再用鑲金的盤子呈上來,再安排一些贊不絕口的余音,他也會胃口大開。
瞧,那邊臺上的孟醒激動得手舞足蹈,大聲呵斥:“你們這些屌絲的味蕾沒有打開!”
言歸正傳,余佳文的身上已經隱約有了高燃的影子,NIKOEDWARDS則還在與律師商談究竟要向優酷索要多少賠償,剩下值得吐槽的,只有那個販賣夢想的微博“漫畫家”了。
對不起,你只有1%的努力
新浪微博本身盈利難度極大,卻并不影響用戶借助這一平臺賺到真金白銀,擁有逾800萬粉絲的偉大的安妮就是其中之一。
有著強大的粉絲經濟,加上與微博上一眾段子手長久以來的抱團,偉大的安妮在12月13日晚間用自己擅長的插圖繪畫講述了一則“如何走上漫畫家的道路”的故事,言語之間聲淚俱下,情懷滿滿。
這條微博在一天之內引起超過40萬次轉發,而其內容核心——即其創業開發的“快看漫畫”App也在App Store里最高時沖到了免費榜榜首的排名,拿到奇跡一般的單日30萬次下載規模,引起對于二次元圈充滿好奇而又一無所知的互聯網行業滿場驚呼。
其實,這里面誤會很大。
偉大的安妮——以及微博上許多耳熟能詳的“漫畫家”,如郭斯特、使徒子、丁一晨等——都是條漫的創作者,而且在風格上偏重于卡通。
所謂的條漫,指的是從四格漫畫衍生出的一種漫畫體裁,簡而言之,就是脫離了“格數”的規范限制,將某些段子用圖文的形式演繹出來,內容重點在于對白或旁白,繪畫只是輔助表達,故而對畫技要求得以放寬許多。
就在偉大的安妮以“漫畫家”的身份自居并且煽情的講述自己如何付出心力時,大部分傳統漫畫的作者及讀者對此唱出了反調,一個基本的評價是:“這年頭什么人都可以自稱是漫畫家了”。
就在2年前,已經走紅的偉大的安妮還對媒體表示,稱自己“不希望自己全身心的投入漫畫事業,因為覺得人生還有各種可能性,沒必要把自己局限在畫漫畫上”,轉眼之間,人生的“各種可能性”就杳無蹤影,取而代之的就是“1%的生活”,而從繪畫和敘事的專業角度而言,偉大的安妮的畫技,非常罕見的沒有任何進步,用一個國漫作者的話來講,“只要稍微用點心思在畫畫上,就不可能表現得這樣原地踏步”。
必須承認,狹義范疇的二次元圈比較死心眼兒,在這個圈子看來,熱愛畫畫,和熱愛讓畫畫這個興趣更加值錢,是涇渭分明的兩種理想,且不可相互混淆。
所以沒有人會否認偉大的安妮是一個用心經營自己事業的段子手,但是“漫畫家”這個稱謂及其標榜的努力,是有些名過其實的。
90后的創業選秀大賽
“90后”這一標簽已經越來越顯得臉譜化,媒體見了它,就像是海洋里的鯊魚嗅到了千里之外的血絲,興奮、激動且不能自已。
當媒體過度關注一個話題領域、導致題材擠壓過剩而趨于同質化的時候,如同中國娛樂選秀節目淪為“比慘”故事會的現象也會同樣發生,憶苦思甜的時機被大大提前。
偉大的安妮用了很長的篇幅,回憶自己遇到的挫折,生生樹立出臉譜化的反派——告誡創業風險的前輩、最初沒有決定投資的VC、以及“不認同、不相信”她(比如看完后竟然沒有淚流滿面、沒有去下載她的App)的讀者——用以襯托“1%的光芒”,這種貫穿全文的戲劇性,是由設置代入感驅動轉發支持的關鍵。
只是一門生意而已,要不要這么苦大仇深?
暫且,容我插播另一則故事。
2013年夏天,微軟在上海舉辦了一場創業大賽(征集在Windows Phone上的原創應用產品),華南農業大學的一名研二在讀學生的個人作品獲得了評委的一致好評,一名VC十分欣賞,當即讓助理在會后去攔那名學生,勸其退學,接受自己的十萬元投資,無需合約,但是該學生仍然選擇了買火車票回學校繼續讀書。這名VC在微博上充滿惋惜的講了這則故事,并總結稱“中國的大學生會拜讀喬布斯的故事,但絕大部分不會選擇創業”,卻不曾料到遭遇圍攻,大部分批評聲音認為這名VC過于輕率的試圖影響那名大學生的人生軌跡,且不論十萬元的數字多寡問題,作為一筆風險投資,因為投資項目的失敗而無法獲得回報并不算意外,但是對于為了接受這筆投資而中斷學業的那名學生而言,一旦創業失敗,可能就是萬劫不復。
為什么我總是說雞湯聽上去無害喝下去有毒?因為那些反復宣揚“堅持下去就會取得成功”的人,根本不會為那些“堅持下去卻沒能取得成功”的結果負責。
微博上的灰鴿子銀水說得更加刻薄:“感覺就像我不支持一下她的App,就變成了過去那么多嘲笑她欺凌她打擊她鄙視她偉大理想的無數壞人之一一樣,是我作為冷酷無情庸碌無為的大人,背棄了這個美好世界純潔人們一直努力奮斗的理想。”
美國社會學家認為,在進入二十一世紀后,隨著經濟的繁榮,“成年過渡期”——包括五個標志性階段:完成學業,離開父母,經濟獨立,步入婚姻,生兒育女——逐漸延長,并且產生一定程度上的順利錯亂,很多年輕人在經濟獨立甚至步入婚姻之后,心智仍然沒有能夠離開家庭和學校的環境,如:道德從修身的工具變成指控他人的武器、正義感變成排他和不寬容、價值判斷變成非黑即白的簡單邏輯、情操變成非理性的激情和盲動等。
所以,不必在“90后”的熱點造勢大師面前自慚形穢、急著反思傳播學理論是否過時,這只是一種最原始的——當然也是最有效的——孩童期行為,當一個孩童將玩具從沙發這頭扔到沙發那頭,他心知肚明怎樣會吸引注意,以及“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一效果。
據說,余佳文曾在薛蠻子被抓的當晚發布微博表示慶賀,稱“叫你這個死老頭不投資我”,只因余佳文曾懇求薛蠻子投資超級課程表而沒有如愿,你看,他們就是這樣的一群熊孩子,經濟獨立、事業騰飛的熊孩子。
如何評價快看漫畫
不好意思,小標題十分沒有新意的用了知乎體,而以下觀點,當然出自一個“不理解不支持年輕人的夢想”的壞人,不介意被偉大的安妮及其團隊用來當作又一塊墊腳石。
從目前來看,快看漫畫的目標是以作者為單位聚合條漫的各大創作源,進而在這樣一個細分領域拿到門票,形成獨占一個品類的內容分發渠道。在之前創辦工作室的經歷中,偉大的安妮有一些運作IP的經驗,在各大內容平臺都空前重視IP的時代,以此為基礎演變出豐富的商業玩法,也并不難。
問題在于,鏈條雖然完整,但是在聚合和分發兩個端口,快看漫畫沒有想清楚關于如何建立壁壘這個課題。
先說聚合。
昨天,就在快看漫畫下載量激增的同時,它的內容儲備被發現有一大半兒都處于版權雷區里。
微博上的熱門條漫大抵可以分為兩個類型,一類是原創,由創作者運作版權,比如偉大的安妮自己這樣的,一類是搬運或是漢化,由個人或組織將海外的條漫作品引進,比如趙石的故事,版權比較含糊,責任由搬運/漢化者自負。
原創類型的條漫,偉大的安妮基本依靠圈內抱團的形式取得了很少一部分創作者的授權,但是創作者的最大利益,仍然停留在其個人微博和微信等自媒體內,將內容和用戶分流出去,遠非雙贏的選擇,所以即使被冠以“起點模式”的贊譽,快看漫畫做不到起點中文網那樣的流量閉環,也無法通過獨家專供的形式向創作者提供高于在微博和微信能夠獲得商業回報。
我說了,條漫的創作者就是會畫圖的段子手,前向收費基本沒有成功案例,只能后向找企業收取植入式軟廣和品牌合作的費用,而這又回到了粉絲經濟的范疇,一個聚合App的用戶規模和傳播力量,敵不過普遍的社交平臺。
至于搬運或漢化類型的條漫,快看漫畫已經在大量的用戶投訴下連夜刪除侵權內容,這種悄悄盜圖的擦邊球,一旦公司化運作,便很難持續下去。
再說分發。
條漫的連續性很差,它適合用來填補碎片時間——比如在瀏覽社會時事時偶爾插入那么一條調劑口味——卻不太容易形成App式的專注閱讀體驗,愛喝雞湯的用戶可能確實不少,但是專喝雞湯的用戶還是不多見的。
這勢必會帶來用戶訪問動機和停留時間的短板,站在初創公司的角度,前期的無效用戶樣本越多,就越難通過運營去理解用戶需求,如果拋開給投資方做成績這一考慮,快看漫畫的幾十萬下載量,其實是負面影響(用戶數據的誤導性)居多。
而且,快看漫畫的標準目標用戶,恐怕是最難以駕馭的那群App控——16-24歲的女性,活潑好奇,微博微信美拍淘寶豆瓣一個優酷唱吧樣樣都玩——與這些時間殺手競爭用戶的注意力,快看漫畫身板太弱。
唯一可以想想辦法的,是如何引導用戶將“分享到朋友圈”的功能用起來,趁著微信還沒有下決心清理為朋友圈設置屏障之前,為快看漫畫賦予媒體式的擴散性。
以及……
其實我十分能夠理解創業者想要極盡所能的推廣產品的心態,也可以認同在這個孤掌難鳴時代有時確實需要找到一些相同的慰藉,甚至可以說,實現理想的路徑可以林林總總不受想象限制,且應寬容對待。
不過,創業的本質還是對市場負責,故事動聽,一時無兩,終究不是競爭力。將越來越多的創業者逼得去自學編劇,并不是一件對行業有益的事情。
期待終有那么一天會到來,漫畫就是漫畫,沒有一切精心設下的道德捆綁,手機就是手機,沒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天生驕傲,創業就是創業,沒有那些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人格表演。